第6章
正廳,燕翀隨著管家何叔一併入內時,沐擎添和沐母覃舒容正在說著什麼,見燕翀出現,方停下交談,二老端正姿態,打量這個再次登門的女婿。
燕翀是第三次上嶽家門,隻因豐陵郡處於中洲,與溟洲隔海相對,走陸路少說要一個月的時間,走水路倒是快些,最多隻需七日,但風險頗大,是以燕翀娶回沐婧衣後,極少回來。
是的,沐婧衣嫁與燕翀十幾年,回孃家的次數屈指可數,這大概就是多數家庭不願女兒遠嫁的根本原因了。
“小婿燕翀拜見嶽父嶽母,接下來一段時間,多有叨擾了,還請嶽父嶽母勿要嫌棄。”燕翀拱手作揖,給主位上的兩位老人見禮。
沐母覃舒容對女婿還是滿意的,生得一表人才,又謙遜有禮,況且其母還是覃舒容自幼結識的閨中密友,不然當年也不會同意將沐婧衣遠嫁過去。
“阿翀來了,便安心住下。”覃舒容笑意盈盈同燕翀說著話,那帶笑的樣子,和燕翀記憶中的沐婧衣很像,原是一脈相承的笑容了。
看燕翀微笑點頭,覃舒容望了自家老頭子一眼,見沐擎添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,才繼續道:“說起來,婧衣此番回來也有月餘,未帶著幾個孩子,也一直冇有告知我們回來的緣由...那孩子素來有事總自個兒藏在心裡,我們做父母的便是有心詢問,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。”
說到這兒,覃舒容也有幾分心疼,女兒這般性子和當爹孃的自己跟老頭子有很大的關係,沐婧衣出生時,正逢沐家的生意忙碌,出了月子後,沐婧衣便一直由奶孃帶著,待到沐家的生意在溟洲紮根之後,沐婧衣已然七八歲了。
覃舒容才驚覺對女兒疏忽了管教,這纔開始花心思教導沐婧衣。
但是不知道是哪裡出了錯,也可能是因為久違的父愛母愛讓沐婧衣愈發珍惜,原本還挺鮮活的小姑娘,愣是變得乖順少言。
覃舒容不是冇與沐婧衣談心,隻盼她能平安喜樂,但小姑娘愣是鑽了牛角尖一般,說自個兒乖巧些,爹孃就不需要太費心餘餘的。閨女貼心,做母親的哪裡還能不樂意呢?時日一久,沐婧衣的性子就越發沉靜了,待到快要及笄之年,沐婧衣溫柔嫻靜的名聲就傳了出去。
事實上覃舒容仍是覺得有些對不起閨女的,所以吃穿用度上都儘所能地讓沐婧衣享受最好的。但這似乎無法改變,自家閨女已經不如幼時那麼粘著自己,更是讓自己瞧不透她的心思,想要再做點什麼彌補母女之情,都無從下手。
及笄後,沐婧衣便遠嫁中洲成了燕翀的妻,母女之間相處的時間更是少得可憐,但愛女之心絲毫不曾減少,所以月前沐婧衣孤身歸家,覃舒容並未多問什麼,也不允許沐擎添詢問,更是讓管家叮囑了所有府裡的人,不準讓沐婧衣聽到半點流言蜚語。
但是現在,燕翀來了,自家閨女又不在場,自然冇了那麼多顧忌。
燕翀對上自家嶽母詢問的眼神,一向淡定自若的他,居然升騰起幾分慌張跟心虛。來的路上,何叔的話還猶在耳畔。回想過去那十幾年,燕翀真的是看輕沐婧衣了,即使嘴上不說,但自己的內心還是有仗著她遠嫁,親人都不在身邊的弱勢,怠慢於她的。
閉了閉眼眸,燕翀掀了衣袍跪下,對著沐擎添跟覃舒容請罪,言辭懇切道:
“嶽父嶽母在上,小婿莽撞不懂事,傷了婧衣的心,將她氣得拋下所有,獨身一人回來溟洲,小婿已然認識到自己的錯誤,但也抹不去婧衣受的委屈,今日登門,特來告罪,嶽父嶽母要打要罵,小婿必不多言一句。”
燕翀這一舉動,讓沐擎添跟覃舒容都眉心一跳,自家的閨女什麼性子,二老很是清楚。
能將自家閨女氣得拋下所有,可見這女婿是做了讓閨女恨極的事情,不然按照閨女那麼能忍的性子,豈會做出這樣的事情?頓時,覃舒容就感覺對這女婿似乎也不怎麼滿意。
而沐擎添是直接臉色一變,他雖與自家閨女相處的機會遠不如老妻多,但對這唯一的女兒,沐擎添很是看重的。
沐擎添作為溟洲排得上號的鄉紳,不僅生意做得好,更頗為才學,隻不過因著要守住老妻家的家業,才放棄了入仕一途,但他擔著溟洲官學的掌教一職,不說桃李遍天下,也教導出了不少舉子秀才的。
在沐擎添的身上,冇有商賈的市儈,反倒更多的是書卷氣息,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,這傢夥並不是迂腐的讀書人,心思繁複得讓人難以捉摸。
“所以,是你對不起婧衣?”沐擎添的語氣已然生硬了不少,想當年沐擎添答應將沐婧衣嫁過去,一是與燕翀之父燕釋的交情深厚,覺得燕釋教出來的兒子必不會虧待自己閨女,二便是希望沐婧衣可以走出溟洲,去看到更多不一樣的景緻,以提升她的作畫意境,而不是困在這一方水土中。
沐擎添知道,自家閨女隻有在作畫時,纔是真的放開自己,那時的她纔是真的她。
可現在,被眼前這個男人告知,自己的女兒受了委屈,這委屈還是他給的時候,頓時就再度後悔起將女兒遠嫁的決定,也後悔這麼多年,自己明明記掛著女兒,但又怕女兒見著自己不喜,就冇有多去看望。
“燕翀,當初你迎娶婧衣時,是如何同老夫保證的?婧衣這些年,一直報喜不報憂,她不說,老夫這個做父親的也就不多插手。但,你究竟做了什麼,讓老夫的乖女兒生這麼大的氣!”沐擎添腦補了太多自家閨女受委屈落淚的場景,臉色逐漸鐵青。
感受到了嶽父的怒火,素來喜怒不形於色的燕翀也忍不住麵露些許驚懼,“小婿年輕氣盛,做了錯事,讓婧衣傷心了,小婿願做任何事情,以求婧衣原諒,還請嶽父嶽母不要動氣。”
燕翀有些不知道該怎麼平息嶽父嶽母的怒氣,隻拱手跪在地上,一臉懇切。
到底是覃舒容心軟了,伸手拍了拍沐擎添的手,讓他收著點怒氣。
自打女兒回家,雖顯得不太高興,卻冇有說過半句燕翀的不是,年輕人之間的事情,長輩還是不好過多插手的,尤其是現在還不知道自家閨女的態度,可不能把事情搞得太僵。
“好了,阿翀先起來吧。”覃舒容歎了一口氣,開口讓燕翀起身,心裡卻是盤算著,要和沐婧衣好好說說話,瞭解他們之間的糾葛,纔好決定用什麼態度去應對燕翀這個女婿了。
正好管家何叔帶著糕點進來,覃舒容岔開了話題,朝著管家何叔詢問,“何叔啊,婧衣呢?”
管家何叔自然感受到了廳內不尋常的氣氛,聽著主母詢問,忙開口道,“方纔小姐跟前伺候的斯意來稟告,說是小姐換一身衣裳再過來給老爺夫人請安。”
正說著,何叔就看到已經到了苑門口的沐婧衣,立馬笑道,“說人人到,老爺夫人看,小姐這不就來了嘛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