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章

兩名侍女未經允許不敢擅自踏進太廟,隻能隔著數丈的距離,敦促皇帝返回金龍殿。

方纔顏子壹手裡白紙的變化也被她倆注意到,但並不清楚發生了什麼,打定主意在今日散值後再往鳳儀宮稟告,由皇後思考定奪。

顏子壹此刻如釋重負,給小虎子遞了個眼色,示意其不得泄露方纔的行動。

他站起身,與小虎子一起在侍女的注視下邁步走出太廟。

回到金龍殿,顏子壹才明白為何要著急讓他過來。

隻見眾多的侍女攜帶著各式傢俱器物,等候在殿外。

看那低頭垂眉的樣子,全都畢恭畢敬,莫名收斂起了先前那般倨傲的態度。

噝,這是乾嘛?難道真的要提前逼宮了?

顏子壹心中不解,眼神在她們身上掃來掃去。

進得殿內,一個看著約莫三十年紀的女子邁著小碎步迎上來,對著顏子壹一禮道:

“恭迎陛下回宮,下官乃新任鳳儀宮大長秋蕭荷,前來宣讀皇後殿下懿旨。”

得,該來的還是來了,大長秋挺大一官兒吧?

莫不是“廢昏立明”任務的主要執行人?

顏子壹心頭緊張,還冇籌劃好這一刻提前到來後自己該怎麼辦,隻能努力維持著麵不改色,坐到外殿的龍椅上,揚揚下巴示意她繼續。

蕭荷取出一張明黃卷軸,宣讀道:

“皇後懿旨曰:陛下龍體已愈,本宮喜不自勝,故退還自金龍殿褫奪之物,歸於陛下,往日起居,亦複如舊。願陛下與本宮休慼與共,百年安好。

“欽此。”

寥寥數句念罷,她笑意吟吟,朝龍椅上的人又是一禮,並未對故意露出桀驁之情的顏子壹表示絲毫怠慢。

“欽此”?宣旨的權力也給我搶了?

好在剛纔發的飛辭冇裝逼用這倆字,不然人家忠臣一看還以為是皇後發來釣魚的。

退還褫奪之物?看小虎子驚訝得眼珠都快掉出來的神態,明顯不是在金龍殿存在過的東西,高情商不說賜予罷了。

往日起居亦複如舊,又是幾個意思?

讓我以後該當皇帝接著當,不廢昏立明瞭?

顏子壹遲疑著問道:“皇後這是何意,你們不廢——”

大長秋蕭荷立即打斷:“陛下許是聽了些風言風語,陛下康泰自然是皇後殿下的唯一所願。”

啊這,你的官腔雖然打得很有水平,但我還是懂了呀,皇後不打算搞事了?

那我要不要得寸進尺,去探探皇後的底?

顏子壹又一下子站了起來,雖然在儘力做表情管理,還是冇能忍住喜色。

可接下來蕭荷又道:

“陛下雖已醒轉,但還須靜養調理龍體,皇後仍然會替陛下打理好內宮外廷一切政務,不會辜負陛下所托。鳳儀宮也會派侍女貼身伺候陛下的飲食起居。”

這時,外麵的侍女已經開始往金龍殿內搬運東西了。

小虎子瞧著這些精美又實用的東西,瞪大了眼咧開了嘴,心裡暗道:

也不知陛下立了什麼潑天大功,竟能讓皇後捨得如此回報,金龍殿啥時候這麼闊過?

他一邊偷偷看著皇後身邊的親信大長秋對自家陛下畢恭畢敬,一邊也挺起了胸昂起了頭。

彷彿自己的地位也跟著水漲船高,不複先前麵對這些侍女的謹小慎微,直接開始指揮她們起來:

“唉,那東西這麼沉怎麼能放地毯上?快挪一邊去。

“你冇眼力見還是怎的?那幅畫卷是陛下最愛看的,你讓那東西把它擋住乾嘛?

“我說,你們會不會搬東西啊……”

侍女們也果然不敢還嘴,全憑小虎子吩咐,臉上始終陪著笑臉,不曾有絲毫怨氣。

金龍殿內外一副勃勃生機萬物競發的樣子,但顏子壹卻冇空欣賞這一切因他而起的變化,隻是咀嚼著蕭荷所言,喜色慢慢僵在了臉上。

……

折騰許久,終於一切安排停當。

整個金龍殿內外如同裝潢一新,雖不是極儘奢華,但好歹有了幾分帝王氣象。

大長秋蕭荷臨走前喚來太醫署的醫官,再次確認顏子壹是否還有病情未愈,順帶還來了個全身檢查,以備萬全。

她派跟隨而來的柔兒將小虎子拉到一旁問了好些話,最終留下數名侍女在金龍殿任皇帝差遣。

小虎子卻看她們不順眼,全都趕到外殿去了。

用過晚膳後,顏子壹頭枕雙臂躺在榻上,撇著嘴不知道在想什麼。

小虎子卻還在高興:

“這下可算揚眉吐氣了,您冇瞧見那些個侍女之前趾高氣揚的,今日全都老實了,任我啐任我罵都不吭聲。

“這晚膳也是,陛下未醒時用膳不多,所以給到我也是扣扣搜搜的,哪像今日這般豐盛,吃得我太美了!”

顏子壹瞥他一眼:“天天都餓著你還能這麼胖?”

“因為陛下那份我也吃了……”

顏子壹一下撐了起來,盯著小虎子,臉上抽搐。

後者則厚著臉皮,把榻上顏子壹躺出來的皺痕給抹平。

你特麼,我冇法吃就真不給吃啊?不會硬灌?

這要冇醒來八成是被這廝給害的!

顏子壹感到無力:自己身邊就一個親信,還是個吃貨加胖紙。

“你在太廟時說的那個名字,聽上去不是……皇室的人。難道我大羅皇室無人了,就剩我一根獨苗?”

或者說也是一幫二五仔,搞不好皇後要立的“明”就是其中一個。

小虎子搖頭:

“陛下有一個皇弟,受封長樂王,可他早已就藩,不知道在哪裡逍遙快活呢。陛下還有兩位皇妹,均受封長公主,也住在宮裡。”

哦,那冇事了。

公主顯然不頂用,說不準還被皇後用“小姐妹”那一套給搞定了。

而就藩的親王,雖然不知道是那種能搞出八王之亂的人才,還是圈在王府不得隨意進京的閒散王爺,但既然小虎子冇有第一時間想到,說明混得八行。

可沐繪卿又是誰?

朝堂重臣?議事殿裡三省諸公的回信時,看署名也冇這人啊。

也怪自己年輕冇經驗,當時就該把那寫飛辭的白紙揣上帶走,回來慢慢研究該聯絡誰纔是。

都怪那些鳳儀宮的壞女人,把爺搞得緊張兮兮的。

不過方纔那太醫署的人一番看病,又是脫衣又是檢查的,即便把紙帶回來估計也在這一環被髮現了。

看來再遇到這種情況得放小虎子身上纔是明智之舉。

略微覆盤一下每日每事,有助於自己在這個世界混得長久。今天度過得中規中矩,除了被看到發飛辭,冇有什麼大的破綻。

顏子壹又稍稍心安的躺下,問道:

“那你說的沐繪卿是誰?是忠臣麼?有能力製衡皇後麼?”

小虎子點頭如搗蒜:

“陛下放心,她要忠心有忠心,當初風聞其明確反對皇後奪權,後來便始終跟皇後不太對付。要實力也有實力,手握一州數萬精兵,能跟北邊胤武人打得有來有回。”

臥槽這麼吊?是個人才,我得好好py一下。

顏子壹滿意點頭:“那他身在何方,多久能到皇宮來?”

小虎子撓撓頭:“沐繪卿都督羽州諸軍事,受封昭城郡王,身在羽州昭城,要到漸漮來快的話隻需兩三日。”

言罷他半晌未聞顏子壹有何迴應。

轉頭望去時,卻見後者不知何時又坐了起來,直勾勾的看著自己。

想要刀一個人的眼神,是藏不住的。